2012:我的新年寄语
– 我们永远的,也永远不会是最后的,希望
2011,惶恐刻在世界脸上,渗透每个人心田。
所以,让我们还是多给2012一些憧憬,好让我们不要那么过多地关注末日情结。
【1】
2011,没有Blog的一年。微博执拗地挤进了我的生活。
当可以充饥的食物吊在你的嘴边,你舌头一伸就能品尝的时候,你还会决绝地寻找更加可口的大餐从而付出巨大的饥饿代价吗?
25年前,书信是我和朋友亲人保持联系的唯一法宝。因此我对自己的文字和书法沾沾自喜– 都不是大师,但总可以不让人读起来晕厥或者恶心。那很是一种珍贵的人生许可证。
15年前,电脑和电子邮件悄悄地改变了我的人际生存– 书信渐行渐远。
而2011,微博的改变粗暴而且干脆– 别无选择,也无需选择。
2012到来的时候,当我想起该如往常一样,需要整理一下凌乱不堪的过去一年,微博上面零零星星歪七扭八的记录,比日记还要热闹的回忆扑面而来,让我的心灵和思想更加凌乱不堪。
我知道,微博还是无法成为我生活中的唯一。
有时候,别无选择的只是你和外部世界的联系,但内心深处,有些选择是必须要执着、古怪、悭吝而且刻薄的。
真谛就是:人生,哪怕只有一点坚持。
2011年的圣诞节,我一如所许和所愿,和妻儿一起,在多伦多。
多伦多已经连续3年的暖冬。
2011年12月17日,北京。那天风和日丽,难得的一个干净天气。我和Vincent陈建宏兄谈起气候变化,Vincent问我的看法。我说:没有机会逆转了。最好的时间窗口已经永远过去。这个地球,如同我们身边的这个还在痴人说梦的世道,已经不会再有机会检讨并且修正自己。
没有万能,我们只能寄希望宇宙中永恒不变的理性:偶然性。
之所以我们憧憬,就是因为我们深深相信,唯有“奇迹”,才能让我们还能够存有希望;之所以我们称之“奇迹”,正是因为它的出现,没有计划,没有先兆,更没有重复。
它们来自“偶然”,多么美好的东西。
此时此刻,连续一周的绵绵小雨天过去了。图书馆明亮的窗外阳光明媚,空气凛冽,屋内温暖宜人。
2011和2012之交之际,我们的周围居然如此无法淡定。杭州,“小三女和出轨男逼死原配”的悲情巨制以原配的“还魂”拉开了这个社会更为“宏大”的一幕:我们的生活中,称作“诚信”的这个名词正在(或已经)成为字典中才能寻找到的“文言”。这是多么值得全民狂欢的事件和时刻。
2011,关于“诚信”的挽歌,可不只这样单调:红会、悦悦、高铁、校车、WUKAN(原谅我的怯懦)、彭宇(它提醒我们,陈年旧事也是会再度复苏并蔓延)、蒙牛、上市、PM2.5、达芬奇… …等等等等。这些斑斓的字眼,它们各具情态,各自以不同的方式牵动着不同阶级和情趣的神经,但它们总是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谎言剥开,总是发现另一个谎言;真相背后,永远是没有穷尽的更多“真相”。
至于“忠诚”,那是这世界上最昂贵的奢侈品都无法比拟的,也许唯有珠穆朗玛峰顶以上2万米高度的氧气能与之媲美– 它存在着,但气若游丝,若隐若现。
因为网络,更是因为微博,我们突然之间都成为可以在同一时刻兼具始作俑者、传播者、受害者、围观者、推手、玩偶、僵尸、以及杀人者等诸多角色的复杂个体。我们为此兴奋、狂欢,为此窃喜、躁动,也为此焦虑、癫狂。我们急于发现结局,但我们又同时希望结局不要那么快地出现。我们还希望有更多的佐料装点我们本来已经鲜艳得要爆炸的生活。反正,生活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颜色,除了让它更加面目全非,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方法让自己在更加疯狂之前喘一口气。
其实,我们本来就是那样的诸多角色一身的造物。网络只是让我们更深刻地发现了自己。
网络还没有让我们充分发现我们“大家”。当无数相识或者从未也永远不会谋面的陌生“ID-孔”聚集的时候,我们看不到他人,我们只从他人同样狂热和闪烁不定的“眼神”里看着我们自己。在过于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世间万物的拥挤不堪中,我们只能有精力看到自己:自己的所有、自己的欲望、自己的灵魂,以及,自己的结局。
这当然不够。我还需要发现更多我们所无法体会更加无法亲身经历的东西。这并非网络能够真正帮助的。也许,唯有我们敏感和宽容,能够突破我们因为隔膜和私欲而结成的心灵桎梏,用我们可以单纯一次的心灵触摸世界,和他人。
这不是梦呓。但当我清醒的时候,看着上面的文字,我的确有如堕云雾之间的恍惚。不知道是世界变得模糊,还是我们自己的内心。
【2】
比如我们的曾经逝去(也永远不再回来)的童年、少年,和忧郁而热烈的青年。
Moses的童年生活,是我们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一个个惊喜。
2011年的9月份,他三年级。学校里安排他们一些三年级同学和四年级混合组班,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学校特意进行的尝试,目的是要让不同年龄段和认知阶段的小学生有机会互相交流。有些家长认为这样的安排会让两组同学都失去一部分受关注和受教育的时间– 主要是一些来自中国的家长们。我无法解释我的内心所想,我以为对他来说,尝试从未经历和体验的东西比让他Follow“别人”的成功经验更加重要。实际上,在孩子成长这个项目上,对大人来说,道理何尝不是相同。
这个班级,还和学校里唯一全“装备”的“Technology Class”实验班共同上课。实验班中能够自由上网,并且有iPad和Laptop供三、四年级学生使用。他们能够拥有自己的Facebook帐号,甚至在网上找到自己的朋友– 但是他们的帐号将不能在学校以外和家里使用,并且在上完课后被注销。学校为他们的使用制定了一系列的安全措施,以确保他们不会过早地进入成人的网络区域。
我常常向我的朋友谈起9月末,我参加学校每年一度的“家长见面会”,他们的两个班级主任向我们介绍新学年项目安排时的情景。我只是想表达,对于他来说,这里并不是最完美的地方,但肯定是一个让他健康和正面成长的地方。
让我更多想起来的,然而,是我们今年社会生活中的一个重要主题:校车。
我每天下午3:00~4:00在家附近开车时,都提心吊胆,最怕与桔黄色的校车相遇–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校车上的红灯就会闪起,如果任何方向上开车的你没注意继续行驶,那将是比酒驾还要严重的“Violation”。
Moses不乘坐校车。3:30分,我会接他回家。附近的路口,总会有一个身穿反光制服的人手举“STOP”牌,拦住来往车辆,确保放学的孩子和家长先过马路。即使只有一个小孩走过来。中午午饭和上学时间也是如此。
我们的校车。止不住的叹息。
2011年,第一次,我感到,作为父亲,我需要非常关注他的身高– 三个月不见,他的头已经快要超过我的肩头了。而在年底见到他以前,在我的想象中,我的手可以随意下垂,然后够到他的肩头。事实摧毁了我的想象。
需要高度关注的不仅这些,他的学习能力也已经超过了我能够想象的成长速度。2011年,他成为了一个叫做BrianPOP网站的忠实用户,为此,我得为他支付每月六、七十元的服务费– 这是他在互联网服务中付费最高的一个项目。其中很类似“十万个为什么”的几百个动画短视频,话题几乎囊括了我们周围所有的领域。他每天上网观看,乐此不疲。他通过这里了解历史上一些我或耳熟能详或从未听闻的科学家的名字及其生平。他对于所有的话题几乎都一遍遍重复观看,然后自己拿着纸笔,对其中谈到的内容亲自实践。
他非常熟练地使用Google寻找自己所喜欢的手机游戏的“攻略”,然后在YouTube上面反复观看,揣摩他们的玩法。然后,他将自己玩的方法制作成视频,请妈妈上载到YouTube。Google,正如我在他出生前所期待的,已经“提前”成为他生活的必需品。
我们对于他使用电脑和互联网基本上放开,除了不能直接用信用卡购买游戏和服务,他的电脑没有被加上任何“Parents Control”的功能。
唯有,他使用电脑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向我们关上自己的房门。我想,12岁之前,这已经足够了。
即使在互联网上,他继续生活在“自己的”空间里,只喜欢那些能够为他“答疑解惑”的内容,对于那个被很多家长视为“洪水猛兽”的花花世界毫无兴趣。
2011,Moses的世界里,恐惧感在渐渐散去。他不仅开始自己独立的判别这个世界带给他的种种机会和风险,更学会了如何去获取和克服。
2011年的最后一天,我们带他去离家不远的Snow Valley滑雪。这是他生平中,第二次来到滑雪场。前一次是在他5岁的时候,他被我从滑道的顶端一路扶下来。
在Snow Valley,他兴奋地一次次从Beginner的滑道上飞驰滑下,每次稳稳地停在妈妈身边,兴奋而且骄傲。
2011,他还终于学会了游泳。对于水的一点点惧怕消失了。
他仍然为妈妈担忧。他在书上看到“疯牛病”,研究了好几个晚上。得出结论:我们所食用的牛肉中都可能含有疯牛病毒,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不再吃牛肉。从7月份了解“疯牛病”开始,他已经坚持了半年。偶尔尝尝,也只是浅尝辄止。他还建议妈妈减少吃牛肉的机会。
我们从来没有试图纠正– 就我们所了解,他所说的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如果我们都不知道最后的答案,我们宁愿让他自己进行基于自身认知的最佳判断。
于是,他同时减少了对于羊肉和猪肉的摄入,以鱼和鸡为主要肉食。何况,2011年,他又恢复了“小胖子”的“美名”。这样的选择也不坏。
2011,钢琴课仍然在他自我选择的课外活动的List中,音乐将成为他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虽然我们还是不能干涉他未来的选择。
此外,他的珠心算获得了所在组别比赛的第一名。从“面子”的角度,这成了他妈妈和我今年最感到自豪的一个事件。
2011年,在距离上一次连续两年的心理测试3年后,Moses的学校再一次安排他进行了一次心理测试。报告在年底前完成。
认真阅读后,他的妈妈决定将这份报告向他自己公开。
我看到这份报告时,他自己已经看过了。我问他是不是明白其中的意思,他说,“知道啊。”
报告中二年级时他的老师那些令人不安的“观察”意见还是让我觉得有些刺眼。而心理专家所作出的测试结论则让我有另外一种形式的不安。
但我还是选择支持他妈妈的决定。或迟或早,他总是要直面这些所谓的“问题”和所谓的“与众不同”。他早些知道又能如何?
我只是提醒我们两个,今后不会在众人面前谈论他的这三份报告。我们都希望,到了他四年级的时候,这样的“测试”安排将不会再有必要进行。我们相信,不断成长的他能够充分地认识自己,以及他周围的世界,而不需要各种各样的“测试”和“试验”来证明,就像他不再需要所谓的“高考”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一样。
2011年12月28日,在我身份证生日的那天,在Frankie Tomato,
太太为我特意选择了这家不算便宜的餐厅。这么多年来,我们的生日阴差阳错,少有能如此从容祝贺的机会。太太说,她的人生愿望,就是退休后,每周我们能到Frankie Tamato享受那里的自助餐。
就算是玩笑之语,那其中混合着幸福、渴望和辛酸的意味也足以让我百感交集。
在他妈妈和小姨的注视下,儿子和我一起吹熄生日蜡烛。
那种感觉,不身处其中,你无法体会。
【3】
对于2011,我们还应该说些什么?
年末的一个晚上,在太太“蜜”友姜荣位于23层的公寓,我好多次忍不住从落地窗中望出去。窗外是日日夜夜川流不息的HWY-401,这条全加拿大最繁忙的高速公路从东向西,横穿过大多伦多地区,双向最宽处16车道。驾车行驶其间,周围密密麻麻的车辆保持着100公里的时速,脚下稍稍放松,你就能体会到人和世界从身边呼啸而过的那种快感、悸动,和一点惊恐。
但那一时刻,从几十米高的屋内望去,401上车流如水一般缓缓而坚决地流淌,又像一串金色的音符跳动着划过城市,和着眼前清净壮阔的景致,辽远的天际泛着入夜前淡淡的余光,一出无敌美景。
姜荣说,夏秋时节,坐在阳台上,她能眺望安大略湖的蓝色湖面,美不胜收。
我向姜荣感叹能够在市中心拥有这绝美的观赏位置,令人艳羡。太太、朋友们和姜荣自己则正色地要我承诺帮忙解决她的“终身大事”– 40岁的姜荣仍然有着一副年轻开朗的性情,和她漂亮的容貌一起挑战着我们大家的判断力。对于她来说,美景时时可以拥有,但一张驶向心灵所住的船票,却是“一票难求”。
姜荣的“大事”,无法成为我的使命。即使在中国本土,人群中,她也优秀得有些过头。
2011年12月的一天,北京中国大饭店。终于和David,Diana,Rebecca又坐在一起,叙旧。我们认识了十几年,但那天晚上,大家还是发现,彼此似乎刚刚开始了解。
同样的问题,我的回答:不要再试图追求完美,不仅完美,对于人,优秀也早已经成了古董。
但如果一定要完美,在我看来,最具理性的完美字眼,是“适合”。
理性,从来都不是光芒四射的。它的光线柔和而且温暖,令人平静的态度。
所以,我们都能最后获得自己的全部所求吗?
2011,对于我,又是全新的一页。
世界上有很多人,为了一个明确的目标而生活。设定目标,然后全力以赴,这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全部的意义。
世界上也有很多人,他们蔑视一个所谓的“目标”。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目标”而生活,而是经历和体验这个世界带给他们的种种感受。
老谭曾经问我:“你不是发誓从此再不写书了吗?怎么还要写?”(也许,我此刻应该开始构思我建议他的那本书的大致框架了。)
如果你一直在追求成就:人生是否都是在一时冲动下成就的呢?
我没有答案。因为我没有一直在追求成就。我更加追求确认自己通向成就的路径,走下去,然后即使无所成就,也无所遗憾。
找到路径,比是否成就更加重要。因为路径,代表着你的价值观。
2011年的8月3日。我的微博记录: 6个人,加上老谭夫人,丽都的办公室。家具还没到,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大家席地而坐。感受一个开始带给我们每个人的兴奋和期待。
这以后的日子不再是没有目标的游荡,但惶惑并不会减少。这就是人生带给你的永恒不变的东西:变化时时刻刻;你所期待的,都是下一时刻;而下一时刻,在没有到来之前,都是未来。或者过去。
在岁末将尽的时候,我向老谭发去新年问候和祝福。1分钟后,他的回复:“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风格一而贯之。
2011,无论如何,都是我最为快乐的一年之一。因为这全新的一页。无悔和无憾,就是一种完美的人生。
2011年10月,从多伦多飞回北京。空中俯瞰北极,一望无际的白色世界,偶尔,一条条黑色的线弯弯曲曲,执着地伸向、并消失在远方的天际线。我猜想,那是北极融化的证明。
借用2011最流行的表达之一吧:人类似乎已经无法阻止自我毁灭的命运了。2011,伴随着“2012”耸人听闻的末日情景,目睹人们因为一次次重复着的谎言和贪婪而引发的灾难,所有的良辰美景都似乎预示着什么。
但就像自23层的楼上俯瞰401高速熙熙攘攘流动的音符。这令人心动和心悸的北极风光,不过是从万米高空上的心理反应。当你有机会流落进冰雪洪荒的北极,你是否还会有如此动人的情怀呢?
当一切都能够被无限想象地被放大和被缩微,这个世界,就已经不再是我们所有人还有我们所有的前辈所了解和认知的那个“本来面目”。
能够相信的,只有你正在相信的。能够坚定的,只能是你正在坚持的。
2011年11月的大部分时间里,我在福州度过一段工作紧张但心情舒缓的日子。
了解一个城市,除了一个相熟且情趣相投的本地朋友,另一个重要的方式,就是要住下一段时间,品尝和品味一方风土。因为永青兄相邀,兼备这两个条件,福州成了人生中一段十分难忘的回忆。
但更加值得回味的,是老朋友的朋友们从初识,朝夕相处,到成为新的朋友,突然找回了一种久已逝去的感觉– 让朋友照亮你黯淡平凡的生活。这样的机缘,一生殊胜难求。
北京外国语商学院华勇院长建议我们彼此互称“学长”,既示尊敬,又显亲近。
2012新年之际,在和永青、华勇、晓峰以及一些志同道合的学长们开启我们共同的新梦想之前,我已经在用一种直面惨淡的心情预见着这条路的艰辛和随时失败的命运。
如果你问身边的任何一位朋友:你一生最想从事并一直从事下去直到生命尽头的一件事?还有,你已经准备好开始做了吗?我想对好多人来说,前者的答案总是游弋不定的;而对后者,多数人都是否定或者部分否定的。
“还没有准备好”,我们用几乎大半生的时间重复着这样一句借口。无论是一生中的大事,还是眼前琐细的小事。
但当你真的“准备好了”,你往往已经没有实践自己梦想的热情和心力了。我们的一生,都会是这样阴差阳错地度过。
所以,所以,为什么我们不就在“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踏着泥泞和坑坑洼洼的小路,亦步亦趋、战战兢兢地前行呢?也许梦想最终成为幻想,但幻想总比最后的空想有些意义吧。
【4】
年末,让我惆怅的:第一次,Louis Woo的圣诞邮件没有如期而至。
阅读他的来信,似乎就是一年结束另一年来临的象征。在他的来信中,我体会着一个人和这个世界共同的脚步,以及你向这个世界倾诉的唯一理由– 人性的光辉,从他和他一家人身上,能够最好地展现。
但另一方面,我必须承认,Louis每年的圣诞来信,令人难以割舍的意义还在于,它总是能让我将记忆闸门打开,将自己20多年来的人生展开,回望那些早已久远和模糊的往事,用慨叹打扮一下今天并不那么完美的生活。
2011年7月的一天,相隔快30年之后,我和春阁经承德,回到高中时的宽城,见到28年未曾谋面也从未交流过的那些高中同学。
1981年,我的高中生涯从县城开始。
那些沧桑饱受之后的一张张或疲惫或澹然的脸孔,仍然能够激起我30年前初次从偏僻的山村迈进城里时的那份无可名状的激动、憧憬和年少的忧伤。如今,憧憬似乎都已经凝成了化石,只有忧伤能够清晰可见地存于内心。
9月初,我们聚会泽星西直门的家里,共同庆贺他的公子即将开始大学生活。人生一下子就翻过去了厚厚的一页,我们的人生,都将开始另一半淡饮浅啜的时光。那是另一种我们要迎接的开始。这种感觉,似乎正是那时我曾经无数次想像过的“当我们长大时”的情景。
2011,见到了很多久违的高中同学,读着他们节日里依然如少年时或轻狂或稚嫩的祝福,我突然明白,无论记忆变得多么遥远和淡漠,能够支撑我们接受命运挑战的,将仍然是几十年前,那些青涩的认知时节和成长年华给我们的沉沉积淀。
2011年,我两次回到这么多年常探望的家乡。但唯有这一年,我才突然发现,家乡原来是如此的美丽,山青水秀,气势磅礴,每一步都能激起你一种旷外于世的超脱。
但从前,从未有这样的闲适领略。这也就是人生的遗憾吧。
多伦多正在渐渐成为我生活的另一个重心。很多神奇的事情也就在那里发生。
2011年初的一天,在Costco超市里,一个听起来几乎完全陌生的声音喊我的名字。一旁的太太似乎并没有太过惊讶。但当我们站在那里热烈地交谈了足足15分钟,并相约两家再聚,然后分手后,太太才有些崩溃的感觉:“可我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
是啊,毕业后近25年的时间里,我们只有过一次“间接”的接触。她的老公和我同任职一家美国公司,来北京出差,我们在她的介绍下见过一面。后来他们两人移民加拿大,就杳无音讯。
昔日的时光如潮水般地涌来。我能够记起在大学里我们短暂结识一年里从我们身边来来往往的许多人和许多事。她的名字在记忆的边缘一闪一闪,但我就是不能捕捉住两个熟悉的字。苦思冥想了几小时,她的名字突然一闪:郭涤,就是她!大学时同一系里小我三届的一位学妹。
她在多伦多的家,距离我家只有约5分钟车程。
人生有很多的如水年华和如烟往事,它们静静地淌过你生命中某一段光阴,但执着地留下永远挥之不去的心灵印迹,然后又呼啸着绝尘而去。往往一生中,没有了一个可以给你机会让你回首蓦然的机缘,你也就不会有机会再度回首– 这是怎样的令人叹息的感受!
但命运又常常赐给你更多:在你快要丢掉的时候,记忆的珍宝会突然间降临,给你一个呼之欲出的惊喜。
2011年的7月份,我在深圳,艳光和红心以城市新主人的身份迎接我。我们当然不能错过胡新安– 25年前那个才华横溢、忧郁多思而又棱角分明的芜湖少年,如今已是从容恬淡的深圳知名上市公司老总。
第二天,在我离开深圳前往香港时,接到新安的电话:“你以后去香港能不能都从深圳过一下,我们可以见面,聊聊天?这么多年,你来来往往,好像已经忘了深圳还有我的存在… …”。
那一刻,我的眼前有些模糊。
2011年,胡新安早已是年过不惑的父亲和丈夫。他在我毕业时的留言,依然如此清晰,我2011的微博里记录着这段至今仍让我倍感温暖的优美诗句:
在那些相聚的日子点头
在那些分手的日子点头
以一湾碧水之臂
环绕住所有的苦难与忧愁
你将远行我们仍将驻留
记住这一次珍贵的聚首
昨夜如一缕星光
缓缓然掠过心头… …
郭涤也曾经在深圳生活多年,他们两位同届毕业的同学就成了生命中难以割舍的朋友和知己。如今,他的家人也移民加拿大。9月份,他带着家人到多伦多一游。远在北京的我,感受着三家人异国相逢的感动。
2011年,新安还经历了人生中的一个不大不小的考验,但如今,那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唯有对于再次、更多次“聚首”的期待。
2011年,就像年初一位朋友为我测算的:“这一年,你将收获丰厚。”
这就是了。诚哉此言。
【5】
人生中,从来都不能幸免的,永远是命运与你开的残酷玩笑。
是,我们都无法幸免。
我宁愿将那些“残酷玩笑”当作自己生命中的恶作剧– 有人为你导演,有人为你演出,你自己也在其中扮演着一个或重要或边缘的角色。
但它们毕竟是恶作剧,它们永远不会在你的生命的神圣殿堂中拥有一席之地。你可以为它们纠缠和困沌许久,但终究,它们会烟消云散。人的生之灿烂,如怒放的花朵,光芒欢快闪耀,将残酷化解于从容。
所以,就算是回忆,也毋需呻吟。
2011年的春节,我在弟弟家,心神不定地欣赏着万家灯火,和如雷一般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对那一天记忆的Blog,成为2011年我的唯一一个字数超过200的“创作”。
我们几位朋友在2010年就开始的努力,彼时几乎注定成为了泡影。阴影在年初就显现了,但侥幸和恐惧,还是让我们无法正视残酷的现实,我们就如同野外的迷路人,茫然地注视着眼前虎视眈眈的狼群,内心空无一物,坐等成为命运的饕餮大餐。
那并不是我最为艰难的时刻。两个月后,当我确信自己已经成为骗子砧板上的肉块之一时,我们几乎已经没有努力的机会和可能。
我们都必须感谢那些在你就要溺水时,坚定地握紧伸向你的竹竿并鼓励你绝不放弃的爱人和朋友– 特别是朋友:他们也许不会是你生命中时时相伴的左右知己,但就在他们在你一生中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窗口里出现的时刻,你就能够突然相信:
没有什么比人性本身更加拥有改变的力量。
2011初的那场小小的“惨败”,我失去了许多,但从来没有失去信念,仍然是爱和朋友的赐予。
太太在得知我的困境时候,突然变得十分镇定:就算放弃了,又有什么了不起。
欺骗和捉弄都不是命运本身。
你即命运。
但不可以忽视你内心的软弱和贪欲带来的挫败。软弱和贪欲从来都是相伴而行。它们总是在最为适当的时候从你貌似平静的自性中挤出一丝面目,此时,命运之神就将在你的生活中开一个小小的但常常是重重的一个令人尴尬的玩笑。
如果你能够明了并战胜自己的软弱,如果你能够认清自性中的贪欲并挥起理性之剑刺退它(不要认为它们会永远消失,它们只会偶尔地从你的生活中退却,并伺机卷土重来。),你就拥有了成为自己命运主人的权利。
北大汇丰的PE教育项目:它继续,并会越来越成为我生活中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回忆。这并不是因为它的愈加光鲜和令更多人炫目神迷的外表– 2011年,肯定是它大获收成的一年。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年代:人们狂热地追逐着一个又一个称为“资本”的盛筵,所有与“投资”和“金融”有关联的或“名牌”或默默无闻的机构都能够跃上更高的一个阶梯,成就一个新的辉煌。
令人不得不艳羡的,是这样的一个项目,诞生于这样一个经济上动荡不堪、哀鸿遍野的年代,却成为其“声誉鹊起”的原因。人们还在恐慌和绝望蔓延的氛围中挣扎和无所适从。但也正是因为动荡,茫然失措的人们也就更加贪婪,寄希望于最后的疯狂能够帮助自己得到哪怕比旁人多一点点的收获。
2011年,这样的疯狂继续并蔓延上演。我的汇丰生涯,仅仅是见证着我们这个疯狂年代的一个小小角落。
对于那些或冷峻、或激烈、或深刻、或直接的宏论高见,我已经渐渐失去了了解和辨析的愿望,如同福州之行让我第一次领略了“舞台”的神奇,“舞台”上,人性是面目皆非的,你自己也无法认清自己,特别地,当你也成为创作和导演的一部分的时候,那简直就是一幅被成百上千遍扭曲和变形了的抽象作品。
更何况那些虽就在眼前却无法触及和亲身领略的观众和看客们。
2011,周围一个又一个的“故事”,让我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刚刚从蒙昧中长大并快速成熟。
苏宁时时对我的嘲讽,我一贯对之:对我而言,这段经历,弥足珍贵,也弥足滋养。不悔。
2011,“玩笑”与我如影随形。但每每从其中解脱出来,都能够让你对人性有一个更新的认识:对他人,永远是不需要时时防护的。需要时时戒备的,只有你自己的内心中的那些偏邪之性。
拥有“防己”之心,也就不会害及他人。这就是从那些被欺骗和被羞辱的经历中的所得。
2011年中的一天,我经历了旅行生涯以来最长的一次旅行:从北京到多伦多,53个小时。
我将这一年的这一旅程记录在这里,仅仅做个记号。同时,也将那些“令人难忘”的“悲催”经历放到生活的垃圾桶中。
2011年6月,我第一次登上非洲大陆。
非洲既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神秘莫测,也没有我道听途说的那么混乱,甚至也并不让我感到有多么贫穷。也许和我们的行程安排有关吧– 肯尼亚和加纳分别位于东、西非的两个“典型国家”,都正在经历着他们所宣称的经济腾飞。到处一片生机勃勃。人们大声而且自豪地宣称,他们将迅速摆脱贫困和滞后,成为非洲经济增长的发动机。
Anthony的目标肯定不是带着我们游山玩水。他将我们总共不过7天的行程变成了沙丁鱼罐头:密集的拜会,永远的路上,拥挤的TAXI,就连家庭聚会也需要做好“Preparation”。一切都很商业。
在非洲,我们看到了30年前的中国。但让我激动的并不是他们也将像中国实现所谓的“腾飞”。让我激动的是我们也许能够看到一个与中国一样起点的大陆,经历着与中国不一样的“苏醒”和“崛起”。这样的发现让我感到清新。
但也许是衰落。7天的行程,那些若隐若现似曾相识的东西始终缠绕着周围。贪婪、傲慢、自负和偏见被最先输入和发扬。人们被世人面前一个巨大也是最现实的“Model”所吸引、所指导、所劫掠。新的怪物也许正在诞生。
从非洲回来,我的内心曾有的伟大“宏愿”突然间烟消云散了。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是个“失败”的旅行。
但我还是中心感谢Anthony,他是我所见过的最精明、也是最讲信用和最认真的商人之一。我相信,我们仍然是可以互相信任的朋友。
有些东西是注定要“倒掉”的。
如同我们时常挂在嘴边的“理想”,当它们或者成为现实,或者成为了干瘪激情的时候,也就要如此“倒掉”。不是为你的“无所珍惜”,更因为那些垃圾,注定是垃圾,当它们被一次次倒掉的时候,人类也将进化得更加纯洁。总要有些人,连同他们的猥琐和肮脏的人格,在人类和万法的进化中沉淀为永远的垃圾,化为腐朽,燃烧,并消弭。
【6】
2011年中的一天,北京,鸟巢。我和George连同他的夫人在那个著名的演唱会现场。
高中同窗吕秀丽那乖巧的女儿把我们领进场。她已经是民族大学二年级的学生,她的少年和青春肯定也伴随着五花八门的流行音乐和时尚风情。但她一定难以理解George和我彼时的激动和跃跃欲试大喊一声的欲望。
每个人的青春都有过无法遏制的冲动,想要挣脱和冲破因为重力、因为整体和因为规则而加诸于身体和思想的种种束缚。
30年过去了,我们的青春结束了吗?
2011年的12月,George和我在厦门,与苏宁和Rebecca同行这个美丽的城市。回京前夕的那个歌唱的夜晚,令人难忘。我们似乎都不再是年青,但从来都没有失去过激情和憧憬。
那天,我们一行5人(加上Rebecca的“小胖”老公)行走在厦门午夜后的大街上,行人寥寥,空气清新,我们开玩笑说退休后应该一起来到福建定居。
这肯定是句玩笑话。但我们都是相信命运无常的人。2011年,在人生40的年月,我们这些新老朋友突然就“Team-up”起来,为着我们都还不清晰的目标而做一些努力。人生不再是诚惶诚恐的年纪的时候,认识那些让你心中一阵愉悦的朋友是多末令人开怀的事情。
2011年7月。我带我的姐姐姐夫游览壮观的Singapore Bay Sands,三栋摩天大楼由一个船型的屋顶连接一体,一个带露天游泳池的花园。站在60多层高的楼顶,我们可以一览新加坡河周围的美丽风光。
这是姐姐和姐夫生平第一次出国。自从姐姐的酒精依赖症根本好转后,我终于看到了两个人多年久违、发自内心的爱和依恋。
我们从中国专程赶来,参加姐姐的女儿媛媛的毕业典礼。她即将毕业于南洋理工大学。
我从未认真想过,我在我这个外甥女心目中的地位。我只是认为她比家族中的其他孩子更需要我的关注。很小的时候,“大舅”就是她最常挂在嘴边的亲人。
后来,有一次姐姐和姐夫吵架,她哭着给我打电话。第一次,我发现在她孤独无助的时候,最先想到,也是唯一能想到的是我。
再后来,姐姐告诉我,她告诉父母,她最“怕”的亲人就是我。
8年前,14岁的她孑然一人远赴新加坡求学。对于那个选择,我从未替她后悔,但我不能确定在我坚决地支持姐姐和姐夫作出让她出国决定的时候,她是否也曾经怨恨过大舅的“狠心”。反正,姐姐对我说,最初的半年,她每周一次的电话里,常常放声大哭。
2011年7月流火的季节,我在新加坡见证了媛媛从南大校长手中接过毕业证书的时刻。晚上,我说要请他们全家祝贺一下。媛媛就选择了校园里的日餐厅。那个庆贺晚餐很简单,很温馨。
回去的路上,我就要在中途下地铁回到我住的旅馆里。他们一家三口还要继续到前面的站回家。我发现媛媛突然变得有些茫然失措。我向她告别 – 她的人生新篇章正式开启了。我很想祝贺一下,但还是没有勇气以一种西方的方式很正式地拥抱她 — 我只是拉了拉她的手,拍拍肩膀。
我在站台上,她在地铁车厢里一直微笑着,注视着我,但我能看到她挡不住的落寞神情。
后来,姐姐告诉我,我下车后,她哭得很厉害。我对姐姐说,“从这天起,她真得要单独地‘飞’了。”我也不知道是否愿意面对。在对她的自豪和成就感中,我的内心夹杂着无法遏止的伤感。
我能够清晰地记起她很小的时候,寄养在我家,由姥姥抚养。大学放假回到家里,她一遍遍要我抱着她转圈儿,然后格格笑个不停的情景。
人生如梦。但亲情源远流长。
2011,还有哪些需要让我记下并经常品味的往事?
彭敏又怀孕啦。这真是令人惊讶又惊喜的事情。2011,我接到了这么多朋友的新生命诞生消息。David,Brian,欧阳… …这是个令人不安的年代,但勃勃生机从未消褪。生命不息。
陈卫和Helen在“西漂”大半年之后,回到了中国。我不知道应该祝贺他们,还是叹息– 这是一对有着十分坚定自信的“生活着”的年轻人,充满对于未来和美好的渴望。对他们来说,任何形式的漂泊都是一种罪过。他们需要一种踏踏实实的激情和生活的动力。而对我,他们恐怕永远了解不到的是,他们的存在,是我在北京生活中分量很重的“原因”。
不只新安,2011,Ken也经历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考验。所幸朋友和爱人帮助并让他化险为夷。9月的一天,在他和Henry位于新城国际的“高美”,见到久未见面还在恢复中的他,人生更加恍若梦境。我必须给他一个美好的祝福– 实际上,经历了人生中这么多的跌宕浮沉,他的幸福还在延续着。
10月,老左告诉我,她特地来北京,就是想和我聊聊。那天,我们在她北京寓所附近的咖啡馆聊到了那么多从未认真触及的话题。同学4年,我们相处愉快,但友谊是20年后才慢慢展开,有赖老左和大明两位同学,我们大学同学的5年一聚,成为我们大家值得每每期待的时刻。
12月的一天,我们世征及另两位个朋友在丽都边的“爱江山”–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生之系:我和我的大学同学韩启;韩启和世征东软同仁;另一位朋友(不好意思忘了他的名字)则多年前和世征在和光共事(当然和我在和光认识的诸多朋友熟识);而如今,他们三个又同在西康开始他们新的事业。今天,网络已经让我们无法“失去联系”。
就在来加拿大度假前两天,Samuel突然打电话来,问我关于“云计算”的问题。我们交谈了几句话,他说:你干脆做我们的顾问吧。那是这样的一天:电话时,我正在结束一个互联网项目的Brief后,赶往另一个会议,项目同样关于“云计算”(数据挖掘)。而结束了那个会议,我还将和另外几位从事移动和数据挖掘的互联网创业者会面。关于“云”,我最喜欢的是Dr. Fung为自己所命名的项目:云.FM。
当然,这就是我要表达的:无论如何,这仍然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和令人兴奋的年代。
所以,2012,让我们都怀有希望吧。
2012.1.1. – 1.7. 多伦多。